微風和煦，紗帳搖曳，金製三腳香爐中，嫋嫋白煙尚未散儘。
硃紅地毯上，沈北岐在下側充當肉墊，沈璃則穩穩被他攬在懷中。
懷中人溫熱軟綿，暗香拂袖，令他恍然記起春雨霏霏的那一夜，沁在鼻尖若有似無的香氣。
沈北岐喉結上下滾動，隻覺嗓子有些乾啞。
在摔倒的那一瞬間，沈璃雙手緊緊捂住雙唇，唯恐發出一絲聲音來，驚擾了內室中激情亢奮的二人。
耳畔充斥著沉重且有力心跳聲，像極了一麵鼓，在她耳邊敲出急促的鼓點。
又像一隻無形的手，緊緊地扼住她的咽喉，讓她無法呼吸，窒的厲害。
沈璃甚至無法分辨，這到底是她的心跳聲，還是兄長的。
她呆愣片刻，直至沈北岐輕拍她肩頭，她纔回過神來，紅著臉自他身上爬開。
重新回到甲板上，前來赴宴的眾官員早已散去，隻剩下洛玨、洛琤，以及沈芷嫣、蕭文淵等在原地。
沈璃臉頰緋紅像即刻要滴出血來，連帶著耳尖也有些紅潤。
沈芷嫣疑惑道，“東西找到了嗎？你進去喝酒了，怎麼臉這麼紅？”
沈芷嫣不提醒還好，畢竟在場的都是外男，冇人會失禮到盯著沈璃的臉去看。
她這麼一開口，成功將在場眾人視線通通引到沈璃臉頰之上。
洛琤打量一番暗自點頭：嗯，的確是很紅！
都快賽過他衣裳的顏色了！
洛玨看一眼沈北岐，又看一眼沈璃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。
“冇找到，”沈璃搖搖頭，搪塞道，“裡麵關著窗子，太悶了。”
再次回到蕭文淵的畫舫之上，沈璃的褶裙早已被風吹乾，隻剩下一圈洇濕過的微黃痕跡。
夕陽斜掛，落霞滿天。
煙波浩渺，橙紅色的餘暉灑在閃著粼光的湖麵上。
遠處的瓊花林也被披上一層薄紅輕紗，變得如夢如幻，宛若桃花仙境一般。
船艙內，蕭文淵在與沈芷嫣低聲交談，兩人偶爾相視羞澀一笑，郎有情妾有意。
杏萍與寶珠坐在船尾，嘰嘰喳喳不知在說些什麼。
洛琤自顧喝茶，沈璃安靜坐著，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瞟向船頭那抹頎長的天青色背影。
手帕丟了本不是什麼大事，隻是那上麵，藏著她的秘密。
不過，就算被打掃的婢女撿走了，看到上麵的字，應該也猜不出其中的含義吧？
事到如今，她也隻能這樣勸說自己了。
“今日若不是你的兩位妹妹，你準備如何應對？”
洛玨與沈北岐迎風而站，似笑非笑開口問道，“坐擁美人入懷？”
“若太子執意塞人給我，難不成要我拒絕？”
沈北岐雙手負背，望向遠處被霞光映紅的瓊花林，桃花眼中酒意微散，落入點點霞光。
洛玨認同點頭，“依我看，琳琅是個小事，收就收了頂多做個妾，四公主那邊纔是大事。”
沈北岐沉默。
上次慶功宴中藥，他便懷疑是四公主所為。
隻可惜深宮大院，守衛森嚴，就算他想要調查真相，都無從下手。
隻能將此事交給三皇子蕭文淙去調查，身為皇子，在宮城中行事比他要方便的多。
見沈北岐不說話，洛玨開口勸道，
“你該抓緊時間尋個正妻纔是，四公主對你的心思昭然若揭，待半年後四公主及笄，她軟磨硬哄一番，陛下又素來寵愛四公主，屆時一道聖旨下來，你又該如何應對？”
“正妻？”沈北岐低吟道，指尖輕觸到袖籠中的白色絲帕。
沈北岐想起了沈璃。
他是想娶她為正妻的，想要給她和薑家一個交代。
可是她不願，拒絕了他。
想來也是，他本就強迫於她，那一夜對她來說，許是一場驚心悚然的噩夢。
如今再要她嫁給自己，她自是極度不願的。
沈北岐微微歎氣，“也是該尋個正妻了。”
看兩人在船頭佇立良久，沈璃特意端了茶水送來，剛剛走近，便聽到沈北岐的聲音。
他說…該尋個正妻了。
握著托盤的手指微微顫抖，她失魂般轉過身，腳步沉重回到船艙內。
洛琤看一眼她瞬間慘白的臉色，疑惑地扭頭朝船頭望了一眼，風平浪靜，並無何事發生，也無人跌入湖中溺死。
洛琤覺得百思不得其解，這剛纔還好好的，這麼一會功夫，這是怎麼了？
女人心海底針，古人誠不欺我！
……
杏萍覺得自家姑娘有些不對勁。
自遊湖回來，便坐在榻邊，不吃不喝，也不說話，眼睛愣愣盯著跳動的燭苗，像木雕般動也不動。
紫鳶將杏萍拉到院中，壓低聲音問道，“姑娘這是怎麼了？”
“我不知道啊！”杏萍摸不著頭腦，“那蠟燭…與之前用的不一樣？”
紫鳶伸出手指，在杏萍腦袋上使勁點一下，“跟蠟燭能有什麼關係！”
燭影搖紅，沈璃呆呆看著，腦中卻無比清醒。
沈北岐已經二十有三，沈家二房的嫡長子，比他還要小兩歲，膝下早已有了一兒一女。
他早就該成婚了，該尋一個門當戶對之人，琴瑟和鳴，恩愛白首。
她該為兄長感到高興的，不是嗎？
隻是她曾天真的以為，待薑家平反之後，或許她也能擁有站在他身側的勇氣。
她竟起了這樣不切實際的奢望。
她忘記了，月亮何其高，天與地的距離何其遠。
縱然薑家平反，光芒萬丈的沈北岐，也不是她能夠肖想的。
淚水無聲滑過臉頰，自下頜邊緣，滴在案幾上，在燭光搖曳之下，碎成點點繁星。
……
四月初六，是文昌侯洛全良母親，洛老太君的七十整壽。
沈家舉家出動，前往洛家赴宴。
因著楊氏與沈北岐有話要說，母子倆共乘一輛馬車，沈璃與沈芷嫣，則與任嬌蕊共乘。
任嬌蕊不願搭理沈璃，一路上埋怨沈芷嫣，去遊湖竟然忘了她這個表姐雲雲。
她不搭理沈璃，沈璃也落得個清淨。
任嬌蕊總是暗戳戳打量沈璃，待沈璃看過去時，她又趕忙將頭彆開。
沈璃莫名奇妙，轉過頭去不再看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