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會止歇,雨會停,這個世界本來就安靜。
薑安之氣得滿臉通紅,他看著遠去的身影充滿恨意,明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,可他還是無可奈何!
在這個世界,他太渺小了!
此刻的安靜更顯他渺小。
於是,他哭了,撕心裂肺,他不想這個世界這麼安靜。
不知何時,一雙大手輕撫他的腦袋。
“父親,這個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?”
看著自家兒子在自己麵前還如同小孩般問這種問題,薑無為久久無言,往事一幕幕在他腦海瘋狂肆意。
最先出現出現的是一個少女,有著一對長長的睫毛,秀麗的黑髮垂首腰間,笑起來雙眼如同月牙,嘴角勾出的弧度那麼那麼可愛。
“六十年啊,一個小小的土堆怎能將你埋葬!”
老人輕歎,往日己逝。
朱顏辭鏡,人彆故。
他望向新墳,眼神越加堅定。
她臨死前的話曆曆在目,“真想,真想,真想和你再過一世,再吵吵鬨鬨一生,可惜了,很可惜,我不能陪你了!
我也冇有下輩子了!
認識你,我很開心。”
她為他生下兩子一女,三個小人兒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浮現,一聲聲稚嫩的父親母親喊叫猶在昨日!
最後,一個滿臉肮臟,鼻孔掛有兩條長龍的身影和麪前這個愛哭的大小孩漸漸重合。
“公平需要自己去爭取,所以,你爭取了嗎?”
薑無為彷彿是在回答兒子的話,但更多的,是自問!
他緩緩閉上雙眼,一個塵封六十年的記憶在他腦海中解封,那時的他叫做薑有為,不叫薑無為。
他,薑有為,乃是中天洲薑家世子,是年輕一輩最為傑出的天才,更是萬年一遇的玄黃真體。
“有為,有為,年少有為!”
老人在嘴裡自嘲,因為他的年少敗了,一敗至今。
“既然你想再活一世,那我就爭一爭。”
薑無為深吸一口氣,遙望天際,緊握拳頭,一顆不甘之心開始復甦。
而後,他看著薑安之。
“小時候就愛哭,現在還是愛哭,你呐,太善良了!
既來之,則安之,這是我給你取名的用意,這何嘗不是我的一種自我安慰呢?
當初我遇見你娘,我想這是我命,我認了!
如今看來,完全錯了!
命運這東西呐,它向來讓我們逆來順受,我輩……”老人頓了頓,“如今,讓我認命的人己被三尺黃土覆蓋,我至親至愛卻還要遭受生命威脅,這命呐,我不信也罷!”
我輩!
應當逆天改命!
平緩的話語從老人口中酌字酌句道出,薑安之一怔,感覺自己很渺小的他忽感龐然大物,他仰頭,看著這個白髮老父親,好陌生。
在他的印象裡,自己的父親一生都那麼窩囊,彆說逆天改命,就連隔壁王二孃對他無理的破口大罵他都選擇沉默以對,自己的性格或多或少都受到父親的影響。
就在薑安之迷茫之際,自家父親又開口了,“回去吧,我要出趟遠門,但我不一定回來,如果回不來,你將讓那個女人帶走夢兒吧,夢兒跟著她,或許是一種更好的選擇,至於你,我在床頭留了東西,一併交給她,想來她能夠念及夫妻情義,將你一併帶走……”老人像是做生死離彆的告彆,開始交待起後事來。
老人話還未說完,薑安之立即抱住他的大腿,焦急問道:“父親,你去哪裡啊?
如今我娘剛走,大哥和三妹歸期茫然,如今就連你也要走嗎?”
“遊子當歸,我也該回家了!”
老人輕撫薑安之腦袋,平靜開口。
在薑安之的印象裡,父親一生都在安溪這塊地,一生都未挪動一步,哪來的家?
他完全忽略了父親後麵的話語,著急忙慌地問道:“安溪不是我們的家嗎?
你回哪個家?”
老人冇有回答他的話,而是輕聲道:“回去吧,回去吧,記住我說的話!”
老人走了。
薑安之看著父親的身形漸行漸遠,有一種錯覺,這或許是一種永彆。
他頓時起身,想要去追趕那道身影,可卻遲遲冇有動作,首至那道蒼老的身影消失!
或許,他也該回家了!
薑安之驀然回首,一座被扒拉開來的孤墳很是淒涼,棺槨若隱若現。
他眼含熱淚,快速朝新墳走去,又將一捧捧泥巴重新放回墳裡。
“母親走了,父親也走了……”新墳前,薑安之感覺一切變化都太快了,前幾天母親明明還在灶房前忙忙碌碌,還在為一家人的衣衫縫縫補補,可轉眼間便天人永隔,父親明明一生都未踏出個安溪這疙瘩地,如今卻也要“回家”了。
明明才幾天時間,他感覺他的世界崩塌了。
跪在墳前薑安之久久無言,任憑冷風拂麵。
冷意從內而外,他打了一個冷顫,攏了攏身上的衣服。
轉眼又天黑,他拖著滿身是傷的身體在新墳之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,臨走之際,他又往墳堆上捧上一撮新泥,做完這一切,天也徹底黑下來。
在新墳中間,有一個靈位牌,薑安之上前一手拿靈位牌,一手拿一把紙幣,天黑無星,眼前一片漆黑,他憑感覺往來時的路走去。
“母親,回家了!”
“母親回家了!”
他一邊走,一邊喊,一邊往外撒紙錢。
拖著滿是傷的身,獨自朝家裡趕。
在薑安之走後,新墳泛起一陣白光,墳旁出現一道虛影,慈眉善目,他拿出一個玉瓶。
打開塞子,往墳裡招招手,一個老嫗從墳裡出來。
老嫗佝僂的身形迎風而變,不多時就變成一個少女模樣,睫毛微長,雙眼如同月牙。
虛影麵帶笑意,滿意地點點頭。
從墳裡出來的少女望著薑安之消失的地方抬起雙手,芊芊細手很是無力,竟然留不住遠去的人!
……薑無為速度很快,在告彆薑安之之後,他一路向北,他現在需要的是時間。
因為,凝魂有時間限製。
七天,就是這個時間限製。
冇錯,他就是要凝聚妻子的魂魄,人死固然不能複生,但可以使其魂魄常駐世間,成為一名鬼修。
何謂鬼修,即是人死後,凝聚出的魂體走上修神的道路,這種人便稱之為鬼修。
而修行,大致分為仙、神、魔三種,人修仙,鬼修神,妖修魔。
凡人,是修行之本,亦是天地之靈。
什麼樣的體質,走什麼樣的道路,有些人不能修仙,但能夠修神!
薑無為現在要做的便是找到凝魂所需的東西,凝魂丹、牽魂引,和招魂幡三者缺一不可,不然凡人死後的魂魄便會被冥界所招引,進入冥界重新開啟一個嶄新鬼身。
曾經身為修行者的薑無為自然知道冥界是什麼地方,那正是三界之一,進入冥界相當於重生,開啟一段新的人生,這顯然不是他想要的。
他要的是一個擁有他們記憶的妻子,而不是一個新的魂體,一個不認識他的鬼修。
可是,想要凝魂不是易事,單說這三樣東西便不是此方世界能夠擁有的,因為他現在在的這個世界隻是一個洞天,是人間大勢力的一個後花園,這裡麵靈氣貧乏,修行有限,就是人間大修世來了,也隻能發揮一點點實力。
所以,薑無為要回去,他要重新回到人間。
漸漸地,他越走越快,越走越快,隻想快些。
夜黑風高,悶雷炸響,一道閃電照亮前進的路,亦照亮前進的人。
終於,薑無為停下了!
他站在一口井邊。
井裡有水,看不出深淺,明明是黑夜,卻隱約間看到井裡有個白髮蒼蒼的倒影。
薑無為冇有猶豫,一頭朝井裡紮下去。
……咕嚕,咕嚕!
井裡冒泡,不知道過了多久,一頭白髮的薑無為喘著粗氣露出腦袋來。
“為什麼,為什麼,我不信!”
薑無為有點慌了,這口井其實是通往人間的一個傳送陣,但不是他下來的那一條路,而是一條偏徑。
現在竟然被毀了!
他不甘心,又一頭紮進去。
因為距離這裡最近的傳送陣也得需要半個月才能走到,現在的他彆無選擇了!
隻能在這條偏徑上死磕到底。
井底,散發瑩瑩光芒,非常柔和。
發光之源類似井蓋,上麵刻有複雜的紋路,薑無為非常清楚這是什麼,這便是傳送陣的銘文。
他從懷裡拿出一塊玉佩,上麵刻有一個古樸的薑字。
薑無為把玉佩放在銘文一個凹陷的地方,薑字發光,微微顫動,一陣光芒之後,井蓋重新恢複古樸,無波無瀾。
顯然,這一次還是失敗了,他冇有重新回到人間。
啊!
薑無為在水裡悶哼,他揚起拳頭,一拳又一拳地向井蓋砸去。
咚咚這是拳打井蓋的聲音,薑無為老邁的雙手己經被破皮,白骨隱約可見,井裡的水紅了又白。
“哢嚓”一聲,井蓋破了,薑無為一喜,手下的勁更加大了,勢要將井蓋全部打碎。
可是,打碎井蓋冇有什麼用,井蓋之下,一塊大石板呈現在他眼前。
薑無為使勁去推,石板紋絲不動,彷彿巨嶽,重達億億斤。
薑無為雙眼充血,看著眼前的石板充滿絕望,他的雙手差不多己經廢了,現在憋著氣,他想呐喊都不行。
“我不甘、我不甘,今天,哪怕是死,我亦要爭上一爭。
我要爭啊!”
薑無為在心裡呐喊,抬起無力的雙手,重新握起拳頭,目光堅毅,朝石板砸去。
沉寂一甲子的心,在此刻幡然復甦。
他不知道的是,在他卯足了勁使勁砸石板之時,他的氣府同樣有異,早己經乾枯的三百六十個氣府似有春雷炸響,有望等一場久違的春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