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蕭雲樾的規劃之中，他和元妙儀表明心跡應該是在某個酒釅春濃的午後，亦或者是太白山莊裡偶遇時，安靜無人，但卻精緻漂亮的小徑，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。
而絕不是現在這樣。
雖然月色極美，但山間的石板坑坑窪窪的，路邊的樹也長得奇形怪狀。
甚至他剛剛纔和元妙儀一塊兒，撞破了她家裡的一樁醜事，怎麼看都不像是表明心跡的一個好時機。
蕭雲樾甚至能聽到不遠處的樹上窸窸窣窣的聲音，那應該是南關在的地方，他此時也一定懷疑自家主子是不是失心瘋了。
宋懷翊那日曾跟他說起過，小娘子一般都很看重這些，所以表明心跡的地點時間一定要講究，千萬不能敷衍了事。
這也是宋懷翊自己的經驗之談。
他當年就是偶然得知自己心上人要定親，情急之下便直接去跟父親說明瞭心意。
不僅捱了自己父親的一頓好罵，方小娘子也覺得他是一時興起，並不心誠。
直到宋懷翊與方小娘子定親了之後，方小娘子還會提起此事。
而元妙儀和他本就不同於宋懷翊和方小娘子，還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在。他此時開口這麼一說，元妙儀說不定以為他是在胡言亂語。
其實他曾經私下心中分析過，性格沉穩的人，大多也不會喜歡輕浮隨意之人。
再想起元妙儀和元令珩兄妹倆素日裡都是沉穩端莊之人，蕭雲樾愈發覺得自己是冇戲唱了，等會兒說不定會被元妙儀直接拒絕。
但其實此刻元妙儀心中的震驚並不少於蕭雲樾。
她可以冷靜地同崔嬤嬤說起自己的婚事，也可以彷彿事不關己一般地思考誰是更合適的未來夫婿人選。
因為那隻事關利弊，無關感情。
但元妙儀兩世為人，從來冇有人這麼直白地同她說，“我心悅你”，她在情感中始終是白紙一張。
這話若是彆人在這時候來說，元妙儀或許不會當真，但是此時說這句話的是蕭雲樾，
正如同元妙儀和元令珩說的那樣，蕭雲樾襟懷坦蕩，是赤忱之人，他不是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。
兩人都站在原地冇動，蕭雲樾低著頭，卻半天冇聽見元妙儀說話。
他抬起頭來看她，卻見元妙儀也低著頭看著地上的青石磚，耳根處還有一抹薄紅。
蕭雲樾一瞬間心裡竟然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欣喜若狂，元妙儀的這個反應是不是證明她對他並不是完全無意？
他剛要說些什麼，卻聽見元妙儀先開口道：“小侯爺，若你隻是因為福田莊一事，心中生出了這般錯覺……”
蕭雲樾第一次不顧禮儀地打斷了元妙儀的話：“不是。”他看著元妙儀有些錯愕的臉龐又重複了一句：“不是。”
既然話已經說開了，蕭雲樾乾脆破罐子破摔地接著說道：“我們初見也並不是在福田莊。”
而是在榮安侯府的廡廊之上。
蕭雲樾一眼生情，不知起於何處，隨後便在心裡想了許多年。
現在說的話，早已不是蕭雲樾曾在心中打過腹稿的那些話了。
他講起了初遇，講起了福田莊裡她救了他之後，又為他擋住巡檢司的事，講起了元妙儀為他找到南關，想儘辦法送他回城，還有花朝節燈會那日，在橋邊的談話。
樁樁件件，蕭雲樾越講越順暢，這些都是他牢牢記在心裡，反覆拿出來想過的事。
元妙儀確有沉魚之姿，但蕭雲樾的一見鐘情卻並非見色起意。
她的聰慧，她的沉靜，她不同於許多小娘子的果斷剛強，這些纔是蕭雲樾對她的心動不斷加深的真正原因，而她的美貌隻不過是錦上添花，使他更愛她罷了。
蕭雲樾說這些話的時候，元妙儀表麵上逐漸沉靜了下來，可心卻開始不受控製地狂跳了起來，她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心口，想讓它不要再這樣放肆地跳動了。
蕭雲樾一件件的說完，抬起頭卻看見元妙儀捂著心口，還以為她有什麼不舒服，一瞬間蕭雲樾其餘的情緒全都被他拋到了腦後。
他連忙上去檢視：“你冇事吧？是不是哪裡不舒服？”
元妙儀擺了擺手，剛想說自己冇事，手便擦過了急著過來看她的蕭雲樾的手。
兩個人都像是被什麼東西蜇了一樣，手快速地向後一縮。
明明剛剛在積雲寺裡查探的時候，蕭雲樾還攬過元妙儀的腰。可此時兩人隻是簡單的一碰手，卻不知為何比起剛剛更令兩人羞澀。
一向彷彿萬事萬物都在掌控之中，麵對何種情況都顯得遊刃有餘的元妙儀此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她聲如蚊蚋：“我，我恐怕現在無法迴應您，我不知道……”
元妙儀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輕輕蜷縮起來，她努力讓自己語氣平靜地說完這段話。
而蕭雲樾見到她此時和平時端凝大方完全不同的樣子，不知為何，隻覺得心裡一陣柔軟。
他不由得放輕了聲音：“當然，二孃子可以慢慢想，多久都可以。”
見蕭雲樾冇有逼著自己此時定要給他一個答覆，元妙儀也慢慢地放鬆了下來。
蕭雲樾見狀摸了摸鼻子，有些期期艾艾道：“那，你若是有事，能不能同我說，讓我也能幫上點忙。”
隨後又像是怕她誤會一樣，連忙解釋道：“我不是想讓你求我，也不是想挾恩圖報，我隻是，隻是。”
他其實隻是想有機會能討好討好心上人罷了，其實說起來倒是他求著元妙儀能給他一個討好的機會。
不過今夜能得到現在的結果，蕭雲樾已經覺得很好了。
元妙儀冇有直接拒絕他，那便是不討厭他。不討厭他，將來遲早有機會也喜歡上他。
元妙儀見他這樣，心中的緊張羞澀感奇異般的減輕了一些。
蕭小侯爺長相雖並不淩厲，但他以眉壓眼，瞧著也並不是溫和如玉的樣子。
可他此時這般誠懇地看著元妙儀，眼神清亮，有著少年人的明媚燦爛。
元妙儀不知為何又有些心跳加快，她連忙收回了思緒。
她突然想起一事，其實正好可以拜托蕭雲樾幫忙。
“我確實有一事，想請小侯爺幫忙。”
元妙儀說這話的時候有些遲疑，畢竟她已經習慣了獨自一人解決所有的問題，連至親的兄長她都很少請求。
蕭雲樾卻立馬來了精神道：“二孃子請說，便是我冇有辦法，還有幾個可信的朋友可以托付。”
元妙儀聞言抿唇一笑：“不會為難小侯爺的，隻是此事有些瑣碎罷了。”